普遍的人们对付得了贫穷吗?贫穷不是一向都由国家来对付的吗?人们不是一向习惯了说那样一句话——“依靠政府”吗?而“政府”又去靠什么呢?
她根本不相信那位红着脸喋喋不休地宣扬自己“家里有的是钱”的父亲家里果真“有的是钱”。因为他那双“盖儿鞋”太破旧了,已经穿扁了,像两辆敞篷车。
她从周围人们对那位做父亲的男人表示出的怜悯的微笑之中,也窥见了人们对自己的普遍的隐藏的怜悯。
她十分怀疑仅仅靠工资便能维持那些一出手就十元二十元的充阔的面子。
人们害怕自己不像一个趁钱的人似乎更甚于害怕真实的贫穷。
而她却是很实际的。她竟不想玩碰碰车了,她舍不得花两元钱玩五分钟,她认为这个地方“出售”的快乐是高价的,高价的快乐不属于待业者。可是她的小伟已替她买了玩三次的票。她主张退掉两张票,她说她只玩一次就够了,她说她玩三次之多也许会头晕。他却说,要玩,就玩个痛快。头晕了,就退场。她说那样不是浪费了票,太不合算了吗?他笑笑说,人在玩的时候,不应该考虑合算不合算。难道他也学会伪装趁钱的人,学会充阔了吗?
他自己却不玩,他说他早就玩腻了。他伏在铁栏杆上望着她玩。第一个五分钟里,她那辆碰碰车简直就不是车,是个“嘎儿”。被别人的车撞头撞尾,撞得滴溜溜乱转。她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瞪大着一双眼睛,紧张极了。那些玩得油滑的孩子们居然也敢于欺负她,经过串通似的,这个冲过来,那个冲过去,把她撞得定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