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有人用特别生气的声音大声喊道。
于是阿辽沙开了门,跨进门槛。他来到了一间农舍里,这农舍虽然相当宽敞,却被人和一切家用的器具挤得满满的。左边有一个俄国式大炉子。从炉子到左边的窗户之间,系着一根绳子,横过整个屋子。绳子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破烂衣服。靠左右两边墙各放有一张床,上面蒙着毯子。左边那张床上摞着四个花布枕头搭成的小山,一个比一个小。右面那张床上只看见一块很小的枕头。屋子冲门的正上方有一小块地方用布幔或被单拦着,布幔也是搭在一根横过屋子系着的绳子上面。可以看到在这布幔后面也搭着一张铺,是用长凳和椅子支起来的。一张简陋的,农民用的木方桌被从屋子正上方推到了靠近中间窗户的地方。三个窗户,每个有四块乌黑发霉的小块绿玻璃,都关得严严实实,因此屋里十分闷热,而且显得十分阴暗。桌上放着一口锅,里面盛着吃剩下来的煎鸡蛋,还有一片咬过的面包,此外还放着一个小瓶,瓶底里剩下一点点烧酒。左面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着花布衣裳,模样很像个上等女人。她的脸又瘦又黄,两颊深陷,使人一下子就可以看出她的病态。但是,最使阿辽沙感到惊讶的是,这位可怜的太太的眼神(一种满含疑问而又傲慢得可怕的眼神)。当她还没有开口,阿辽沙正在向男主人说明来意的时候,她一直用一种傲慢和疑问的神情,用那双栗色的大眼睛不停地看着两个说话的人。在这位太太身旁靠近左边窗户的位置上,站着一位容貌很不好看的年轻女人,头发稀疏,栗色,身上穿的衣服很差,却还算整洁。她厌恶地望着走进来的阿辽沙。右面的床边还坐着一位女性。那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也是一位年轻的姑娘,有二十岁模样,驼背,瘸腿,据后来别人对阿辽沙说,她是双足瘫痪。她的拐杖放在附近床和墙中间的角落里。这位可怜的女郎那双十分美丽而善良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安静而温顺的神情瞧着阿辽沙。一位四十五岁的男人坐在桌旁,正在吃完剩下的煎鸡蛋。他身材不高,体格孱弱,骨瘦如柴,浅栗色的头发,长满稀疏的栗色胡须,很像一团乱糟糟的树皮擦子(阿辽沙后来想起,不知为什么,他一看到这团胡子,脑子里马上就闪现出这个比喻,尤其是“树皮擦子”这个词)。大概就是这位先生从门里喊的“谁呀!”——因为除了他,屋里再没有别的男人。但是,当阿辽沙走进来的时候,他仿佛从桌旁的板凳上一下跳了起来,赶忙用一块有破洞的餐巾擦着嘴,跑到阿辽沙身旁。